清明节是个或沉重或嘘唏的日子,至少,没有中秋那种明月下的天伦之乐,没有春节那种歌舞的喜庆。
虽然如今人们的观念已向科学和文明靠拢,已很少有杜牧那“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悲怆,但毕竟,往事钩沉,有着太多的失落和怀念。
清明,受遗传信息的召唤,我踏上桑梓的归途,也给先人尤其是我的母亲扫扫墓,虽然我不相信循环报应的因果,
但我还觉得应该给曾经粗衣野菜蓬鬓荆钗的母亲烧点纸钱,毕竟母亲是我心目中最伟大的人。
铲除坟头的杂草,点燃几柱香,我从心里默默地向她秉知她走后我是如何一路山高水长之后的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半生荣辱悲欢。
在那沓纸钱腾起的烟火中泪水沾衣。
阿强听说我回来了,拿着一个包了又包的物件给我,说让我看看值多少钱,并帮他卖了。
解开一层又一层,是五张旧的大团结,有折且皱,我说:“这是三版大团结,全新的二百多元一张,但你这几张太旧了,估计一百元一张卖不出”。
他顿时一脸的失落,估计在他眼里,这可是古董的,纳纳地说:“才值这价呀?我都保存三十多年了”。我说,市场很多全新的,百张千张连号的都有,现在都喜欢全新的,旧的相差不少钱,你想卖吗?如果想卖,我按一百元一张收下吧”。
他犹豫了一下说,卖吧,等钱用呢。
我把五百元钱给了他,他很认真地又按原样把那几张大团结一层层的包好,默默地递给我,一脸的沉思。
稍后,他说,这是他母亲临终时给他留下的,嘱咐他用这钱好好的种点庄稼,将来成个家,将来好好教孩子读书,不要象她那样没文化一生艰辛。
我知道,此时他的心,回到了当年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回到了母亲临终时深情的叮咛。
虽然后来阿强也成了家,但太老实本份,也无甚没文化,只知埋头干活,至今也是清贫人家,毛坯土屋。
他一直看着我手里接过来的那几张大团结,眼神有一种深深的依恋,我知道他极是难舍,或许并不是感觉卖得便宜了,
而是把这几张纸币当作维系思念母亲的一根纽带,这根纽带,一直牵着他通向当年母子相依为命的时光,这根纽带,
沉积着他们母子几多不为人知道的辛酸和深情。
于心不忍,最终还是把那几币递还他,他一脸的惶恐:“我等钱用呀,你还是买了吧,不然就少给点也行”。
我说:“不用你退钱,这几张旧币你留着吧,作为对你母亲一种怀念之物,让你的母亲久久藏在你心底深处吧”。
他呐呐在说:“这怎么行?这怎么行?”。
我说,没事,我在外面挣钱比你容易,留着吧
我转身快步走了。
不忍心看他那疲惫而憔悴的神色,不忍心去想他那毛坯土屋简陋的家,不忍心去搅碎他思念母亲的梦。
世间还有很多清苦之人,我面对自己身边那些生活在窘境的亲友,虽有援手之意,却是有心无力,毕竟杯水车薪,不解燃眉。
罢了罢了。
社会大局,如何让世界咸咏升平,民众富庶,家有余钱,衣食无忧,孩童书声朗朗,老叟康乐晚年,当是肉食者,谋之事。
我等一介黎民,唯有辛勤劳作,善良守法,谦恭待人,已是尽了匹夫之责。
下了毛毛细雨,远山近野一片迷蒙,不时听到稀落的鞭炮声,看到山坡那边的坟头上燃烧纸钱后袅袅飘起的轻烟,
村里静悄悄的,只有鸡鸣狗吠,村前的水田里,已有人在插秧苗,不禁想起翁卷的诗:
绿遍山原白满川,
子规声里雨如烟。
乡村四月闲人少,
采了蚕桑又插田。
我是很喜欢田园古诗的,虽然没有大气磅礴,却写出了纯朴而祥和的乡村生活,象静谧的山泉,涓涓细流,晶莹剔透,
有着一股自然的甘甜,如:
鸡唱三声天欲明,
安排饭碗与茶瓶
良人犹恐催耕早
自扯蓬窗看晓星
昼出耘田夜织麻
村庄儿女各当家
童孙未解供耕织,
也傍桑阴学种瓜。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我的乡亲们,就在这种环境下,一代又一代在这里默默地耕作,纯朴而又善良,没有过多的奢望,不求琼楼玉宇,
但求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世代保持一种原始的美。
想想车水马龙的闹市,太多的物质攀比,太多的喧嚣与浮躁,太多的焦虑而感慨,太多的虚伪和戒备,欲望充斥着灵魂,流行的泛滥,
名利的混战,很多人性原始的真善美已是沧海桑田。
在名利无与伦比的穿透力之下,我们太多的迷惘和牢骚,但谁也不愿意“忍把浮名,换了浅唱低吟”。
其实,看看山里的孩子土布薄衣,看看乡下的老妪陋居淡饭,再看看村民们草药治疾,着实让人心酸,
我,悠然自得地玩着收藏品,尽管,在涨涨跌跌的行情中有着太多的得失,但与他们相比,衣食无忧,享受天伦,感觉还是很幸福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