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撒泼”一般地施压美联储,鲍威尔或许压力很大,当然会有左右为难之感。尽管说,中央银行就是需要在多目标之间寻求平衡,所以“左右为难”应当是货币政策当局的常态,也是货币政策需要“艺术性”的原因所在,但鲍威尔这次遇到的情况远比其几位前任的难度要大,所以他需要不断和市场沟通,而且更需要市场“精准理解”。这是一个悬崖上“走钢丝”的过程,越往前走难度越大。
为什么说鲍威尔平衡的难度会越来越大?因为一方面,美联储必须高度关注美元霸权不被撼动,另一方面还要推动美国经济增长,尤其是实体经济不断发育,并确保股票市场不出现溃坝式崩塌。实际上,两者之间的矛盾越来越突出,平衡难度越来越高。
刚刚在议息会议上确认美联储已把降息当成未来政策选项之后,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就以讲话方式“回撤立场”。6月26日,鲍威尔在对外经济委员会发表讲话,尽管他还在为降息吹风,但几乎所有人都听出他讲话中的另一层内涵:美联储不会急于行动。鲍威尔甚至直截了当地“回怼”白宫:美联储坚持“独立性”,不受短期政治压力影响。
鲍威尔如此表达“回撤立场”,尽管让美元止跌回稳,同时打压了黄金走势,但美国股市也出现了些许回落。在我看来,美元升贬是鲍威尔第一大难题。特朗普不喜欢美元升值,而且将美元指数“过于强劲”的走势归咎于美联储,叠加经济放缓的担忧,特朗普近乎撒泼一般逼迫美联储降息。但是,如果鲍威尔满足特朗普期望,那美元“趋势性贬值”预期、黄金“趋势性上涨”预期势必更加强烈,而伴随这一过程,美元必然被更大规模抛售。
我们应当清楚地知道,黄金和美元是对“历史冤家”。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之后,金汇兑本位货币制度随之解体,而重新被建立的美元霸权,其核心口号是:黄金不该也不会是货币,而它只是一种“普通商品”。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不要相信黄金,应当相信美元。因为美元最稳定、使用最方便、持有者最多,同时与之相辅相成的美元债务资产流动性最好,而黄金不具备这样的功能。
过去40年,我们就是沿着这样的思维逻辑前行,直至2008年美国爆发金融危机,并危机全球金融市场,拖累全球经济。也正是从那时开始,以美元为核心的国际货币体系——美元霸权的载体受到了全世界的严重质疑。10年后我们再看,美国经济似乎已经走出危机,但一柄“达摩克利斯剑”却在美国头上越变越大——2008年9万亿美元的美国国债已经膨胀到2018年底的22万亿美元,增长幅度高达140%以上;其间,美国GDP从14万亿美元19万亿美元,涨幅35%;以GDP为基数的美国债务率从64%增长到115%。
美国国家债务率是否还有上涨的空间?还有多大的上涨空间?如果这个空间受限,那美元资产价值和美元购买力是否还能保持稳定?这些是金融危机前不曾有过或未被严重质疑过、但金融危机后却被频频提起而疑虑日益加深的问题。今天,这样的质疑之声越发高亢,尤其是特朗普出任美国总统之后,由于他“泼痞般浑不吝”的经济政策,使得世界对美元的疑虑更加强烈。美国国债发行的认购倍率不断降低,而美元的老冤家——黄金价格一举突破过去10年被压制在1100到1200美元的大箱体上沿,而被许多中央银行储备资产和大型投资机构追逐。
如此背景之下,美联储真敢大幅或快速降息?如果那样,美元会不会发生趋势性贬值?会不会加速美元霸权的崩溃?如果美元霸权地位受到严重挑战,那会不会使美元债务资产遭受大规模的抛售?而美国股权资产会不会出现“失控式抢购”,反而以泡沫方式进一步威胁美元?这些问题鲍威尔不得不想,不得不担忧,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去寻找平衡,而特朗普显然不会有这么复杂的脑子。
总之,特朗普希望通过降息压低美元币值、推高美国股市、促进美国经济,捎带脚儿为自己竞选创造有利环境。但这件事对美联储和鲍威尔来说没那么简单,他们必须考虑平衡问题,顾及美元霸权的现实利益问题。最近,针对可能于下月生效的“新规则”——美国可对任何被其定为“操纵汇率”、以使本国产品竞争力超越美国的国家征收惩罚性关税——欧洲人感到不安。他们认为,这可能预示着一个新的、可能会给世界经济造成巨大破坏的“全球汇率战”即将出现。不过,我到乐得如此,因为它很可能会加速美元霸权的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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